GCNR研报 全球碳定价的现状与发展趋势

发布日期：2024-09-19 13:19

来源类型：羊城派 | 作者：文森特·加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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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CNR研报 | 全球碳定价的现状与发展趋势

GCNR研报 | 全球碳定价的现状与发展趋势

全球碳定价的发展与各国应对气候变化的政策紧密相连。自1997年《京都议定书》签署以来，国际社会逐渐认识到，通过市场机制将温室气体排放量与经济成本挂钩，是实现有效减排的关键路径。碳定价（Carbon Pricing）作为这一机制的核心工具，包括碳税（Carbon Tax）和排放交易制度（Emissions Trading System, ETS）两种主要形式，旨在通过为温室气体排放设定价格，激励企业和各经济体减少碳排放。

2024年，世界银行发布了最新的《碳定价的现状与趋势》（State and Trends of Carbon Pricing 2024）报告，详细分析了全球碳定价的现状与未来发展。据该报告，截至2024年3月，全球共有75个国家和地区实施了碳定价机制，覆盖了全球约24%的温室气体排放量。这表明碳定价正逐渐成为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重要政策工具。

一、全球碳定价的现状分析

1. 碳定价的覆盖范围

全球碳定价机制的覆盖范围正在迅速扩大。截至2024年，全球75个国家和地区已实施了碳定价机制，包括39个国家或地区的碳税制度和36个国家或地区的排放交易制度（图1）。欧洲和中亚地区在全球碳定价中的地位尤为突出，共有36个国家实施了碳定价机制，其中27个国家参与了欧盟碳排放交易体系（EU ETS）。相比之下，北美、东亚和太平洋地区尽管也在积极推进碳定价机制的实施，但覆盖范围和政策力度仍有不足。

在区域分布上，欧盟和中亚地区的碳定价机制最为成熟，欧洲碳市场已成为全球最为活跃和稳定的碳交易市场之一。相比之下，东亚和太平洋地区的碳市场相对较新，各国之间存在较大差异。以中国为例，自2021年全国碳市场启动以来，中国的碳交易量和交易额逐年增加，并逐步扩展至地方碳市场。日本则主要依赖碳税，仅在东京和埼玉县实施了地方性的排放交易制度。北美地区的情况类似，美国在联邦层面尚未建立统一的碳定价机制，但加利福尼亚州和东北部诸州已经实施了地方性的排放交易制度，并取得一定成效。

在中南美和加勒比海地区，墨西哥是唯一引入排放量交易制度的国家，该地区主要以碳税为主。墨西哥不仅在国家层面引入了排放量交易和碳税，甚至在州一级也实施了碳税。在南亚、中东和北非、以及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除南非外，这些地区尚未广泛引入排放量交易或碳税，但一些国家正在研究或开发相关制度。

图1 各主要国家和地区碳定价机制导入数量（个）

2. 碳价水平的区域差异

全球碳价水平存在显著的区域差异。以欧盟为代表的发达国家和地区的碳价普遍较高，而发展中国家的碳价则相对较低。如图2所示，欧盟ETS的碳价为每吨二氧化碳当量（tCO2e）61.3美元，是全球最高的碳市场价格之一。其次是瑞士ETS的59.2美元，瑞士ETS自2020年起与欧盟ETS联动，因此其交易价格与欧盟ETS接近。加拿大的OBPS（基于产出定价系统）为58.9美元。而在碳税方面，乌拉圭的碳税水平高达167.2美元/tCO2e，超过了其他大多数国家的碳价水平。其次是瑞典的碳税（天然气）为142.9美元，紧随其后的列支敦士登和瑞士的碳税为132.1美元。

相比之下，中国的全国碳市场启动初期的碳价仅为每吨约8美元，尽管近年来有所提升，但仍低于全球平均水平。碳价的区域差异主要反映了各国在经济发展水平、产业结构和减排政策力度上的差异。发达国家由于经济结构转型较早，产业中高碳排放行业的比重较低，且政府在应对气候变化上采取了更为严格的政策，因此其碳价水平普遍较高。而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由于经济增长对高碳排放行业的依赖较大，政府在设定碳价时更倾向于采取较为温和的措施，以平衡经济发展与减排目标之间的矛盾。

图2 各主要国家和地区的碳交易价格

3. 碳定价收入的增长

随着全球碳定价机制的扩展，碳定价收入也在迅速增长。2023年，全球碳定价收入首次突破1000亿美元大关，达到1043亿美元。其中，排放交易制度贡献了750.3亿美元，占总收入的71.9%，而碳税收入则为292.9亿美元。欧盟ETS是碳定价收入的主要来源，2023年的收入达473.7亿美元，占全球总收入的近一半。

图3 全球碳排放交易和碳税收入的变化

收入增长的主要原因是，欧盟排放交易体系（EU ETS）等大规模排放交易制度的价格水平较高，以及欧盟排放交易体系中排放配额的分配方式逐步从无偿分配（如祖父条款、基准分配）转向有偿分配（如拍卖方式）等。排放量交易的增加还得益于技术进步带来的透明度提高、企业意识的增强，以及欧盟ETS规定其收入的一半必须用于气候和能源对策等因素。

碳定价收入的快速增长反映了全球碳市场的日益成熟和各国对碳定价机制的依赖加深。然而，2024年全球碳定价收入可能面临下滑的风险，尤其是由于欧盟ETS的碳价在2023年底出现下跌，导致2024年的收入预期可能降低。尽管如此，碳定价收入仍将继续作为各国气候政策的重要资金来源，支持各类减排和适应气候变化的措施。

4. 碳信用市场的波动

自愿碳市场上交易的是“碳信用”。“碳信用”也称为“核证减排量”，是指通过实施自愿减排项目，从大气中消除或避免向大气排放的温室气体量。2023年，自愿碳信用（Voluntary Carbon Credits, VCC）发行量较2022年减少，从417.4百万吨二氧化碳当量（MtCO2e）下降至324.4百万吨。按项目类型划分，“可再生能源”和“林业与土地利用”的发行量继续占主导地位，2023年这两类项目占了全部发行量的66.7%。但与往年相比，这两大项目的发行量均有所减少。特别是在“可再生能源”领域，新项目面临“额外性”要求的挑战而导致发行数量锐减。证明一个减排项目是否具有“额外性”是一大难点，也是目前自愿碳市场受到质疑的根源。在“林业与土地利用”领域，由于REDD+（减少毁林和森林退化造成的排放项目）面临“虚夸”的批评，对过度信用的担忧持续存在，市场信任度降低等因素导致发行量减少。与此同时，碳信用注销量（retirement volume）在2023年达到77.9%，这一比例在“可再生能源”和“林业与土地利用”项目上尤为显著。

自愿碳市场是强制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和碳税）的重要补充，有助于各国以更低的成本实现减排。然而，由于信息不对称、标准不统一、监管缺失等问题，自愿碳市场机制的减排效果尚未充分发挥。2023年，自愿碳信用市场的交易量、交易金额和交易价格均呈下降趋势。自2021年交易量达到峰值的511.7百万吨二氧化碳当量（MtCO2e）后，交易量逐渐萎缩，2023年交易量为102.5百万吨二氧化碳当量。与交易量相似，总交易金额自2021年的峰值2047.7百万美元开始减少，2023年交易金额为665.1百万美元。按项目类型来看， “林业与土地利用”和“可再生能源” 两大类别在交易量和交易金额上分别占了63.2%和69.5%，这一趋势自2019年以来没有变化。

2023年，自愿碳信用的平均交易价格为6.49美元，低于2022年的7.35美元。特别是“农业”、“能效/燃料转换”、“化工/工业制造”类型项目的交易价格分别下降了40.1%、32.3%和20.2%。尽管如此，自愿碳信用的注册数量则从2022年的563个增加至694个，尤其是“家用/社区用设备”项目的注册数量占到近一半。这表明，尽管市场交易量和交易金额呈现下降趋势，但市场对家庭和社区项目的需求正在增加。

二、全球碳定价的未来发展趋势

1. 碳定价机制的扩展与深化

碳定价机制仍然主要集中在电力、工业等部门，所有排放交易和碳税中有超过50%针对“发电”行业，若将“工业”和“矿业及采掘业”算入，所有排放交易和碳税中超过四分之三都涉及这些行业。但其影响正逐步扩展至国际航空、航运、废物处理等领域。欧盟的碳边境调节机制目前正在转型，鼓励各国政府考虑在钢铁、铝、水泥、化肥、电力等行业引入碳定价工具。

未来几年，碳定价机制将在全球范围内进一步扩展和深化。随着气候变化影响的加剧，各国政府将愈加认识到碳定价对实现减排目标的重要性，更多国家和地区将加速碳定价机制的实施和完善。特别是在发展中国家，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环境保护意识的提高，碳定价机制的推广将成为必然趋势。

在欧盟，碳定价机制将继续深化。2024年，欧盟正在审议新的碳移除认证框架，旨在通过认证激励碳移除项目的发展。这一框架的实施将进一步推动碳市场的规范化和透明化，提高碳定价的有效性。此外，欧盟还计划扩大碳市场的覆盖范围，逐步将更多的行业和领域纳入碳定价机制之中。

2. 跨国碳交易机制的发展

随着全球碳市场的日益成熟，跨国碳交易机制的发展将成为下一阶段的重要趋势。目前，已有多个区域碳市场实现了联通，如欧盟ETS与瑞士ETS之间的联动，这为未来跨国碳市场的整合提供了范例。实际上，大多数国家和地区仅允许使用“国内碳信用”（即在本国注册的碳信用），而且碳信用使用受到限制。但加拿大的魁北克省CaT、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州CaT除了“国内碳信用”外，还允许使用与制度联动的“联动碳信用”。韩国ETS、新加坡碳税除了“国内碳信用”外，还允许使用由国际机构运营和管理的“国际碳信用”。

跨国碳交易机制的优势在于，可以通过扩大市场规模来提高市场的流动性和稳定性，同时促进全球减排目标的一致性。然而，跨国碳交易机制的发展也面临诸多挑战。首先，各国碳市场的监管框架和碳价水平存在显著差异，这使得跨国碳交易的公平性和有效性受到质疑。其次，碳市场的透明度和诚信度问题依然突出，如何确保跨国碳交易的公正性和真实性将是未来发展的关键。此外，跨国碳交易还需要克服政治和经济利益的障碍，各国政府之间的协调与合作将成为决定这一机制成败的关键因素。

3. 碳价水平的调整与提升

随着各国对实现《巴黎协定》目标的承诺日益加深，全球碳价水平有望进一步提升。根据IPCC的建议，到2030年，要将全球温度升高控制在1.5℃以内，碳价需达到每吨CO2e 226至385美元。然而，目前大多数国家的碳价水平仍远低于这一目标。这一差距的存在表明，各国需要进一步加大碳定价力度，通过提高碳价来实现更为有效的减排。

另一方面，碳定价领导联盟（CPLC）的《碳价格高级委员会报告》建议，为了在2030年将气温升高控制在2℃以下，碳价格应为每吨二氧化碳当量63至127美元，目前乌拉圭、瑞典、列支敦士登、瑞士、挪威、芬兰和荷兰的碳税符合这一标准。

为此，越来越多的国家同时使用多种碳定价工具来扩大温室气体覆盖范围或提高碳价水平。首先，政府可以通过减少碳排放配额的供应量来提高排放交易制度中的碳价。例如，欧盟已经在逐步减少碳排放配额的发放量，以此提高市场上的碳价。其次，政府可以通过调整碳税税率来提高碳价水平。对于碳税较低的国家，如日本和中国，未来可能会逐步提高碳税税率，以增强碳价对企业减排的激励作用。

4. 碳定价机制的多元化与灵活性

未来的碳定价机制将更加多元化和灵活，以适应各国不同的经济发展水平和减排需求。目前，部分国家和地区已经开始探索将碳定价与其他政策工具结合，以提高碳定价的有效性。例如，日本正在推动碳定价机制与可再生能源补贴政策的结合，通过对可再生能源的支持来减少碳排放。中国、越南、泰国、新加坡等国将碳信用框架纳入政策组合，积极寻求碳定价政策与碳市场之间的互补作用。这种做法可以支持国内定价工具，有助于碳价格信号传导到尚未覆盖的部门。

一些国家和地区采用了单一税率，而另一些国家和地区则根据课税对象采用了多重税率。目前，约70%实施碳定价的国家和地区采用了多重价格设置，而非单一价格。世界银行指出，这种对对象设定多个价格的做法，虽然可能增加管理和交易成本，并带来规制的复杂性，但也更容易扩大对象范围，提高碳定价的水平，并为试行新的制度设计提供便利。

此外，碳定价机制的灵活性也将进一步增强。未来的碳定价机制可能会更加注重对不同产业、不同地区以及不同企业的差异化处理，通过灵活的机制设计来实现更加精准的减排目标。例如，政府可以通过设置不同的碳价水平和配额分配方式来适应不同企业的减排能力，从而提高碳定价机制的公平性和有效性。总之，很多国家正在探讨如何将排放交易、碳税和自愿碳信用市场等碳定价政策推向制度化，以促进经济增长。在全球碳中和趋势下，碳定价机制的设计将更加注重与其他政策的协调，以实现多重目标的平衡。

5. 碳定价收入的再分配与利用

随着碳定价收入的增加，如何合理分配和利用这些资金将成为各国政府面临的重要问题。碳定价收入不仅是政府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更是推动低碳技术研发、支持能源转型和适应气候变化的重要资金保障。未来，各国政府可能会更加注重碳定价收入的再分配和利用，通过设立专项基金或制定专门的支出计划，确保碳定价收入用于与气候变化相关的领域。

此外，碳定价收入的利用也将更加注重社会公平性。政府可以通过将部分碳定价收入返还给低收入群体，以减轻碳价上升对其生活成本的影响。例如，部分国家已经实施了碳价收入再分配的政策，将碳税收入用于支持低收入家庭的能源补贴和社会福利，确保碳定价政策的社会接受度和可持续性。

三、全球碳定价发展的挑战与机遇

尽管全球碳定价的发展前景广阔，但其面临的挑战也不容忽视。首先，全球碳价水平普遍偏低，与实现《巴黎协定》目标所需的碳价水平存在显著差距。各国政府需要在提高碳价的同时，平衡经济发展与社会稳定之间的关系，确保碳定价机制的可持续性。

其次，跨国碳交易机制的推广面临着技术、制度和政治等多方面的挑战。如何确保碳市场的透明度和公正性，如何协调不同国家之间的利益关系，将成为未来跨国碳交易机制发展的关键。

最后，碳定价机制的发展还需要更多的国际合作与协调。各国在碳定价政策的制定和执行上应加强信息共享和经验交流，共同应对全球气候变化带来的挑战。在这一过程中，国际组织如联合国、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可以发挥重要的协调和推动作用。

尽管面临诸多挑战，全球碳定价的发展也蕴含着巨大的机遇。随着碳定价机制的普及和完善，全球碳市场将日益成熟，为各国实现减排目标提供更加有效的经济手段。同时，碳定价机制的推广也将推动低碳技术的创新和应用，促进全球经济向绿色低碳转型。

四、结语

全球碳定价的现状表明，碳定价已成为各国实现气候目标的重要工具之一。尽管目前的碳价水平仍未达到理想的减排效果，但随着碳定价机制的普及和完善，全球碳价将逐步走向统一和标准化，为全球应对气候变化提供坚实的经济基础。

在未来的碳定价发展中，各国需要在提高碳价水平的同时，注重政策的灵活性和多元化，通过加强国际合作和信息共享，共同推动全球碳市场的健康发展。只有通过全球共同努力，才能实现《巴黎协定》设定的目标，保护地球的生态环境，推动全球经济向绿色低碳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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